夜晚的煤气灯将客厅照得温暖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蜂蜡。贤惠的温莱特夫人穿着丝绸居家裙,坐在小儿子托马斯的床边。
男孩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小脸泛着红晕。
托马斯眨着眼睛问:“妈妈,今晚讲什么故事?《杰克与豆茎》?还是《睡美人》?这些我都听腻了。”
温莱特夫人温柔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客厅的小书架前。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童话书,最终落在今天刚送来的《良言》杂志上。
她记得丈夫晚餐时随口提过,这期除了《四签名》,还刊载了一篇名为《快乐王子》的新童话,据说文笔优美。
“快乐王子”她轻声念着,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安心,想必是个温馨美好的故事,正好适合做睡前读物。
她拿起杂志,回到床边。
她柔声说:“今晚我们讲一个新故事,叫《快乐王子》。”然后把杂志翻到了那一页。
托马斯期待地裹紧了被子。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温莱特夫人开始朗读,声音轻柔舒缓。
她描绘着王子镶满黄金和宝石的华美外表,托马斯听得入神。
然而,随着故事推进,女裁缝的贫困、剧作家的饥寒、卖火柴小女孩的无助,桥洞下的穷孩子
温莱特夫人的声音渐渐不再轻快。
她读到了燕子一次次推迟南飞,取下王子的宝石和金片去帮助穷人;读到燕子死在王子的脚下;
读到王子那颗铅心破裂;读到市长和参议员们争吵着该立谁的雕像…
她豁然合上杂志,心里沉甸甸的,不再往下读——这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温馨童话”。
她看向托马斯,以为孩子早已睡着,却对上了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
男孩紧紧抿着嘴唇,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妈妈王子王子和燕子他们
真的死了吗?”
温莱特夫人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解释这故事里的悲哀、牺牲与冷漠
她只能俯身抱住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笨拙地安抚着,心里却和托马斯一样,堵得发慌。
与此同时,圣詹姆斯街的“怀特俱乐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主调是深色的木镶板、厚重的皮革座椅和雪茄的蓝色烟雾。
几位绅士围坐在壁炉旁,最新的《良言》杂志被扔在中间的桃花心木茶几上。
银行家奥斯伯特爵士哼了一声,然后呵斥:“一派胡言!这个叫‘邦德’的家伙,想暗示什么?
暗示我们帝国的繁荣是建立在穷人的痛苦之上?这是对‘帝国荣光’和我们这些绅士奉献精神的污蔑!”
坐在他对面的历史学者莫蒂默教授开口了:“我倒是觉得,奥斯伯特,你过于敏感了。
这只是一篇文学作品,探讨的是美、牺牲与同情。况且,文中描述的现象,也是客观存在的。
我们无法视而不见!”
皇家海军退役军官菲茨威廉上校忍不住反驳:“同情?我看是煽动!你们注意到那只燕子描述的埃及了吗?
尼罗河两岸睡莲怒放狮子和猴子坐在庙宇台阶上在这种时候?哼!我看这分明是在影射帝国在埃及的行动!暗示我们打扰了那片土地的‘宁静’与‘美好’!”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年轻贵族阿什伯顿勋爵,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白兰地:“我亲
爱的朋友们,何必如此激动?
依我看,这故事恰恰说明,人就要及时行乐,不要太有道德负担!快乐王子倾其
所有,结果怎么样呢?
他自己变成了一堆废料,燕子也死了,而城市里依然存在着贫穷和不公。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社会的运转自有其规律,贫困是不可避免的!”
莫蒂默教授皱起眉头:“不可避免?这未免过于冷血。我们需要更有效的救济方式,而不是否定同情心本身!”
奥斯伯特爵士则斩钉截铁地说:“有效的方式就是秩序、纪律和勤奋工作!而不是这种感性的滥情!
它只会破坏现在的秩序!”
争论在烟雾缭绕中继续,谁也说服不了谁
摄政公园附近那间堆满书籍的起居室里,灯光同样亮着。
弗里德里希给卡尔递过一杯热水,拿起桌上的《良言》杂志:“看过了吗,卡尔?这篇《快乐王子》,太精彩了。”
卡尔的脸色依旧疲惫,他接过水杯,点了点头:“一篇精彩的寓言,弗里德里
希。它用最诗意的语言,戳破了如今政府和教会最乐于鼓吹的‘个人慈善’的肥皂
泡。”
他微微前倾身体,仿佛面前有一群无形的听众:“看吧,快乐王子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富有的慈善家。
他站在高处,俯瞰着城市的苦难,并试图通过施舍自己的财富,来缓解个体的痛苦即使是很多很多个体!
这像不像那些开办慈善工厂、施舍面包的工厂主和贵族?”
弗里德里希点燃了烟斗:“是的,他们希望用施舍,来证明现有的社会仍然存有良心’,掩盖那些尖锐矛盾。”
卡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但结果呢?王子散尽了一切,变得丑陋不堪,最终被无情地抛弃、摧毁。
那只燕子,同样殉葬了。城市的根本问题,改变了吗?没有!市长和参议员们仍然在他们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几声,弗里德里希有些担忧。
但卡尔摆了摆手,继续说:“在如今的社会关系下,试图通过个体的慈善事业来根除贫困,是注定失败的幻想。
它或许能暂时帮助到个别人,但无法触动产生贫困的根源。少数有钱人的‘良心发现和施舍,拯救不了社会。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自我牺牲的快乐王子!”
弗里德里希吸了一口烟斗,表示赞同:“这个‘詹姆斯邦德’,让人们先于理性,在情感上认识到了鼓吹个体慈善的荒谬和虚伪
他到底是谁呢?”
与其他地方不同,皮卡迪利的“绅士俱乐部”里,弥漫着一种戏剧化的感伤氛围。
奥斯卡王尔德站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艺术家中间,捧着《良言》,朗诵着《快乐王子》的片段。
“‘亲爱的小燕子,’王子说,‘你在埃及告诉我关于巨兽和飞鸟的一切。
但男男女女们所受的苦难,比任何巨兽都要巨大,比任何飞鸟都要奇异。
没有什么比人类的苦难更不可思议了“
朗诵告一段落,王尔德将杂志按在胸前,仿佛拥抱着一个珍贵的秘密。
他环视众人,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先生们!我们一直谈论‘为艺术而艺术’,谈论超然物外的美。
但《快乐王子》告诉我们什么?它告诉我们,最深沉的悲哀,最极致的牺牲,本身就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颗无法熔化的铅心,那只死在爱人脚下的燕子,它们比任何宝石、任何黄金都更接近美的本质!”
接着,王尔德高举双手:“我宣布,从《快乐王子》诞生的这一天起,‘唯美主义’找到了它在人间的落脚点!
美,可以在苦难中扎根,并在牺牲中绽放,哀伤的泪水与智慧的光辉同等珍
贵!”
他猛地将杂志塞进身旁一位朋友的手中,抓起自己的手杖和礼帽。
“我必须立刻找到他!这个詹姆斯邦德!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一位美的祭
司!
伦敦,不,是整个世界,都应该认识他!”
说完,他不顾旁人错愕的目光,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俱乐部。
他要去《良言》杂志,他要直接询问诺曼麦克劳德! 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