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四面八部的部族战士,如同汇聚的溪流,涌向这座古老的城池。
他们结成的松散联盟,有头缠白巾的长者,有目光锐利的沙漠骑手,手持古老火绳枪的山民……
他们聚集在长老们的周围,誓言要将法国这个“突尼斯的保护者”驱逐出去。
驻守的法军分队布雷斯特少校并未将这些“土著”的骚动放在眼里,他们有新装备的格拉步枪和大炮。
但战斗并没有在开阔地带展开,而是在狭窄的街巷和密集的民居间进行。
法军整齐的排枪射击,在错综复杂的巷战中威力大减;而突尼斯人,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道矮墙,每一个拐角。
冷枪从屋顶、从窗后、从地窖的通风口射出,精准又致命。
他们用猎杀沙漠狐狼的耐心,狩猎着这些闯入圣地的法兰西人。
就像一名年轻的中士咒骂的那样——“见鬼!他们就像影子!”
他靠在断墙后,军服已经磨出了布条,脸上沾满汗水和尘土。
他刚探出头,一发子弹就擦着他的帽檐飞过,打在身后的土墙上,激起一蓬烟尘。
布雷斯特少校脸色铁青,他的士兵在不断减员,补给线被完全切断,水源也成了问题。
外面则是越聚越多、士气高昂的敌人;继续坚守,只会被慢慢耗光。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撤退!向沿海方向撤退。我们不能全部葬送在这里!”
法军丢弃了不必要的辎重,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海岸线方向且战且退。
身后,卡伊鲁安的城墙上,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声!
那声音如同浪潮,拍打着每一个法军士兵的心,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慌。
消息传回巴黎,军方高层震怒,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们原以为一纸条约便能定鼎乾坤,却没想到在突尼斯的内陆,遭遇了如此顽强的抵抗。
法军被迫收缩防线,重兵囤积于沿海的比塞大、突尼斯城等几个主要据点;增兵的计划,也在紧急制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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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突尼斯西部哈马马山、加夫萨、加塞林山区的战斗,像是附骨之疽,持续消耗着法军的血液与意志。
这里山势险峻,沟壑纵横,对于不熟悉地形的外来者而言,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陷阱。
一支由杜兰德上尉率领的巡逻队,奉命清剿加夫萨附近山区“滋扰”补给线的部族武装。
队伍包括五十名步兵和十名骑兵,还配备了一挺轮式机关枪。
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进,阳光将他们的深蓝色军服烤得滚烫。
杜兰德上尉大声提醒:“保持警惕!这些野蛮人擅长偷袭!”
士兵们端着枪,眼神紧张地扫视着两侧光秃秃的山崖。
太安静了,除了风声和马蹄踏在碎石上的声音,别无他响。
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哨划破寂静。
几乎在同一瞬间,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是整齐的排枪,而是稀疏却准确的点射。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尖兵应声倒地。
杜兰德声嘶力竭地喊道:“敌袭!寻找掩护!”
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士兵们慌忙扑向河床边的巨石后,或是就地卧倒。
然而,袭击者占据着制高点,他们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总能找到法军躲避的缝隙。
杜兰德吼道“机枪!快把机枪架起来!”
操纵机枪的士兵试图将沉重的枪身转向,但一阵更密集的子弹泼洒过来,将他连同副射手一起打成了筛子。
机枪歪倒在一边,哑火了。
这时,贝都因骑手出现了!
他们如同鬼魅般从山脊后冲出,骑着矮马,挥舞着弯刀,沿着陡峭的山坡俯冲而下。
他们的冲锋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嘴里还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啸。
杜兰德一边拔出手枪射击,一边命令:“自由射击!挡住他们!”
但转眼间,骑士们已冲入法军队列。
弯刀砍劈,发出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法军士兵临死的惨嚎。
马匹撞翻了试图结阵的步兵,场面彻底失控。
杜兰德上尉目睹着他的士兵像麦秆一样被砍倒。
他想组织抵抗,但通讯已被切断,指挥完全失灵。
一名贝都因骑手径直向他冲来,他举枪射击,却打了个空。
下一刻,弯刀的寒光掠过他的脖颈……
战斗在二十分钟内结束。五十名法军士兵,仅有七人侥幸逃脱,带回了巡逻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类似的小规模伏击在一八八一年七到八月间频繁发生,法军损失累计上百人。
西部山区,成了法军不愿提及的噩梦,也迫使巴黎向这片“保护国”增派两万人的部队,试图碾碎一切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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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城市的战斗,残酷程度又远远超过了内陆。
八月中旬,苏塞与斯法克斯的法军登陆部队,在斯法克斯城郊遭遇了顽强抵抗。
顺利接管城市的幻想,在踏入城区第一步时就破灭了。
斯法克斯的街道,成为了新的战场。
这里的抵抗者不仅仅是部族战士,更多的是普通的市民、手工业者,甚至还有亲奥斯曼帝国的武装人员。
他们利用熟悉的街巷,筑起了简陋的街垒,用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迎击入侵者。
法军试图以散兵线推进,但每一座房屋都可能射出子弹,每一个窗口都可能抛下石块甚至点燃的油罐。
抵抗者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甚至有需要点燃火绳的“祖传”火枪,当然更少不了弯刀、长矛。
“为了自由!为了突尼斯!”呐喊声在街道上空回荡。
法军士兵们背靠背,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但还是不时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子弹击中,惨叫着倒下。
占领一座房屋,往往需要付出数人伤亡的代价,而转入下一条街道,战斗又周而复始。
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法国人夺取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双方的鲜血。
时间在拖延,伤亡在增加,而这座城市的抵抗意志似乎丝毫未减。
负责指挥登陆部队的朱诺将军,在后方指挥部里焦躁不安。
他脸色阴沉,对身边的参谋说:“传令给海军,请求舰炮火力支援。目标,抵抗者聚集的城区。”
参谋迟疑了一下:“将军,那里有很多平民……”
朱诺粗暴地打断他:“执行命令!他们是暴徒的同谋!必须用最严厉的手段,摧毁他们!”
停泊在海面上的法国军舰,侧舷的炮口缓缓扬起,指向了这座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
第一发炮弹落下时,巨大的爆炸声让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斯法克斯的城区。
房屋在爆炸中坍塌,木头燃起大火,狭窄的街道瞬间被瓦砾和尸体堵塞。
法军士兵们利用炮火掩护,重新发起进攻。
这一次,他们遭遇的抵抗明显减弱了——街垒被炸毁,幸存的抵抗者只能在废墟间进行零星的、绝望的反击。
而斯法克斯主城区已经成为地狱般的景象。
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焦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烧焦皮肉的气味。
一些幸存的市民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些“文明国度”的士兵,目光中已没有了愤怒,甚至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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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突尼斯的反抗刚在巴黎的议会里掀起风波,另一份来自印度支那的报告,被放在了海军殖民部官员的案头…… 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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