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区老刚谈完缓冲区的最新变动，正围坐在一旁喝着热水歇气。
程野则握着防务通，挨个给相熟的人打去报平安的电话，语气轻松随意。
“大人，侯根宝来了。”二龙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压低声音禀报。
“哎，罗姐，我这边临时有公务要处理，你放心，下午、最迟不过明天，我一定过去看你！”
程野对着话筒快速交代两句，挂断电话后，转头望向商城入口的通道。
果然，三道身影正快步走来。
大龙走在左侧，黄勇守在右侧，被两人一左一右护在中间的，想必就是勇兴社区的区管侯根宝了。
程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难掩浓重的疲态，个子不算出挑，约莫一米七五的身高，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穿一身简单干练的短衫牛仔裤，倒显得清爽利落。
行走的步伐还算平稳，落脚沉稳，程野一眼便看出，这人应该是锻出了武身，掌握了四力基础，只是没能完全打开筋关，实力放在普通人之间却也够看。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侯根宝给自己梳了个大油头，竟然有几分赌神“发哥”的既视感。
“有点意思。”
程野心下好笑，这还是他穿越到废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如此注重外在、甚至称得上“骚包”的人。
更关键的是，侯根宝看似一直低着头，姿态放得极低，眼角的余光却在不停扫视着商城内部的环境，甚至暗暗瞥了他好几眼。
这副模样，和天元社区里那些安分守己的居民截然不同，显然不是个甘心守成、抗拒风险的老实人。
“区老，这人我第一眼就很满意。”程野转头对宋老笑道。
“哦？是吗？”宋老闻言呵呵一笑，眼中带着赞许，“程检查官这识人辨人的功夫，看来是彻底练出来了。”
“程哥，你看出啥门道了？”一旁的王康满脸好奇地追问，顺着程野的目光看向侯根宝，眼神里满是探究。
程野嘴角微微上扬，吐出两个字：“野心。”
野心？
王康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再次打量起走近的侯根宝，看着他那看似恭谨实则暗藏打量的模样，眼神不断闪烁，渐渐似有所悟。
等三人走到近前，大龙轻轻示意了一下。
侯根宝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微微躬身问好：“程检查官，您好！”
“嗯，坐吧。”程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无波。
“谢谢程检查官。”侯根宝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沾了椅子边缘的一小截，身体绷得笔直，看起来拘谨又紧张。
坐下的同时，他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眼程野，心头难免一震。
外界关于这位程检查官年轻的传言果然没错，最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果真年轻的可怕！
不过也不全对，很多人都说这位检查官是比较瘦削，精壮。
可眼前那两条胳膊粗得像柱子，几乎要把短袖撑爆，肌肉线条轮廓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更让侯根宝心神不宁的是程野身上那股隐隐散发的气势。
无形却压迫感极强，让他浑身紧绷，就像被潜伏的变异兽盯上一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然而，真正让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的，是两人对话的第一句话。
“我问了警务署的人，他们说你们勇兴的主业是捞偏财，每个月这方面能有四五千幸福币的进账？”程野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炸雷在侯根宝耳边响起。
“额...”侯侯根宝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脸色微微发白，连忙摆着手辩解：“程检查官，这...这是误会啊！我们勇兴就是做点二手电器修复的小生意，哪有什么偏财可捞？”
“不用急着掩饰。”
程野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防务通往前一推，屏幕正对着侯根宝，“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勇兴干的？”
【3.12日，走私翻新电子元件一批（含废旧收音机、改装电路板共12箱），对接人“老鬼”，收款3800币】
【4.27日，勇兴社区违规倒卖管制通讯设备（改装对讲机30台、信号干扰器5套），通过人力带出，收款5200币】
【5.21日，勇兴社区私下收购并转售被盗工业原材料（铜芯电缆线8卷、铝合金型材若干），对接货车司机“阿力”，现金结算4500币】
【6.19日...】
【...】
一行行清晰的记录在防务通屏幕上滚动。
侯根宝再也忍不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些都是勇兴压箱底的秘密，哪怕倒卖的货物被查到，他都有办法搪塞过去，可怎么连对接人的名字、交易金额都被记录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位程检查官拿出这么详细的记录，难道是要动用官方手段，彻底清查勇兴？
一瞬间，侯根宝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社区被查封、上千号人无家可归、自己被抓去接受审判...就和多年前上军团法庭一样。
可越是慌乱，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别这么紧张。”程野靠在椅背上，脸上没有表情，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你的秘密，在我这里算不上秘密。我想知道什么，不过是打个电话、问一声的事。”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你还没看完呢。”
侯根宝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木讷地坐回椅子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屏幕。
只见程野手指在防务通上轻轻一点，界面切换，一份详细的个人档案赫然出现：
【侯根宝（十年期居民）】
【个人实力】：D+（原拓荒兵团第47团下属巡长，因错误决策导致麾下217名队员死伤，被兵团法庭撤去职务，强制退役）
【稳定性】：C+（担任勇兴社区区管期间，社区累计出现142起人员“莫名失踪”事件，经核查：均为违反社区规定后被其私下处置，稳定性评级下调一级；因居民邻里评价无恶意反馈，上调半级）
【威胁度】：C-（无家庭羁绊，存在中度暴力倾向，对幸福城现行规则持漠视态度，多次试探规则边界，并有3次明确行贿警务署人员记录）
【异常数据】：暂无（因居民身份等级较低，暂不纳入深度调查范围）
【性格标签】：功利主义、手段暴戾、漠视规则、处世圆滑
【潜力评级】：暂无（因居民身份等级较低，超算暂不生成潜力评估）
【完整经历】：...
...
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像一把把尖刀扎在侯根宝心上。
他的脸色从惨白渐渐涨成赤红，又从赤红慢慢褪成灰败。
在幸福城谈个人隐私，本就是件奢侈的事。
这座超级庇护城或许无法立刻掌握新人的底细，但对他们这种十年期以上的老居民，民生署联合统计署每年都会更新档案，所谓的评级更是超算根据完整经历生成的结果，容不得半分隐瞒。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社区区管，就算是程野这样的检查官，也没法篡改这些记录。
看着勇兴每一次走私的细节、自己每一次违规的行为都被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侯根宝身上那股圆滑的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这就像一场毫无悬念的交手，他这边还没来得及亮出底牌，对方就已经把他的老底摸得通透，连一丝谈判的余地都没留下。
而既然程野敢把这些摆到台面上，就说明他和勇兴在这位检查官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格。
“怎么样，记录有疏忽没有记载的地方吗？”
“没，没有！”侯根宝的面色愈发难看，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程野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他好奇的问题：“我有点奇怪，既然勇兴靠捞偏财能稳定赚钱，为什么你们要克制着一个月只干一笔？”
“我...”
总不能告诉这位程检查官，捞的太频繁了容易被上面降维打击吧？
但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意义，他索性老实回答，“因为这一笔的收入，就足够维持勇兴一个月的基本运转了，没必要冒更大的风险。”
“勇兴现在的支出结构具体是什么样的？”
“大头是地租。”侯根宝定了定神，开始细数，“仓库加上周边的工作区，每个月要给民生署交四千幸福币；一千五百名居民的日常生活开销，大概要一万币左右；再加上修复器材的原材料采购和水电费用，每个月总支出差不多在一万五千币上下。”
“一个月一万五勇兴都撑得住，你这区管有点手段啊！”
程野忍不住赞叹道。
按照勇兴每月五千币的偏财收入算，意味着他们单靠翻修二手工具，每个月就能赚到一万币。
这本事，比当初人数比勇兴多一倍的天元社区厉害多了。
“程检查官说笑了。”侯根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下意识地想摸兜里的抹布擦汗，才想起换了衣服，只能用手随意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其实勇兴这一两年也在入不敷出，全靠以前攒下的老底勉强支撑，还得让一部分人出去打零工，才能维持社区正常运转。”
“上次的替身海星你们怎么渡过得？”
“我们...”侯根宝咬了咬嘴唇，“收到感染潮预警后，我立刻组织社区里的青壮年组队。等感染潮爆发，我们直接主动出击，清扫了B9区的海星，守住了仓库。”
“赚了多少？”
“2400个海星...”侯根宝低声回答。
一个海星作价1贡献点，相当于7幸福币，这一晚的收入便高达16800币。
不过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勇兴竟然主动出击，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不错，不错！”
程野连连颔首赞叹，随即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勇兴的人跟着你捞偏门、学手艺，你就不担心他们学完后，自己接过渠道抢生意？”
“勇兴是所有人的家，留在家里，大家才能一起好好赚钱。”
见程野似乎完全不在意勇兴捞偏门的事，侯根宝索性也不装了，语气坦诚了许多，“离开家单干，熟悉所有环节需要太长时间，没人能单独撑起一整套走私体系。而且每个环节我都安排了不同的人负责，就算有人想跳出去，我也有办法用规则把这些环节堵死，再重新开辟一条新渠道。”
“那跟着你学翻新旧机器这种正经手艺的人呢？”
“手艺不重要，重要的是旧机器的来源。”
侯根宝伸手摸了摸自己皱巴巴的脸庞，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程检查官，不怕您笑话，我这老东西在刮地皮、水鬼、串子这些圈子里，还算有些面子。见不到我这张脸，没有任何人会把货物卖给他们翻新。”
“厉害，厉害啊。”程野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像侯根宝这种游走在明暗交界地带的人物，换做两个月前，哪怕他有检查官的身份，也绝不会轻易接触。
没准好处没捞到，反倒惹得一身骚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手底下天元社区的人大多是求安稳的老实人，缺的恰恰是侯根宝这种有心眼子、有手段，还懂得把握分寸的“老狐狸”。
想到这里，程野索性不再迂回，直接抛出了自己的价码：
“勇兴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嗡！
侯根宝的眼神骤然一凝，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心底却泛起一阵苦涩。
果然，这场看似“礼遇”的邀请，终究是场鸿门宴。
这位程检查官把他请来，还是为了给天元站台，要吞并勇兴。
开价，他哪有开价的资格？
眼前的男人只要一句话，就能凭着那份详尽的记录，把他和勇兴彻底打入万丈深渊。
侯根宝强压着心头的慌乱，硬着头皮道：“程检查官，勇兴每个月赚的这点钱，对您来说恐怕...”
“我要的不是钱，是人。”
程野打断他的话，“从缓冲区往工业区方向，六十公里外的大波镇，现在是我的地盘。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卫星城，现在物资不缺，缺的是靠谱的人手。”
“嗯？”侯根宝一愣，大脑一时没能跟上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勇兴留在缓冲区，没什么发展机会。”
程野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诱惑，“你不是喜欢翻新旧设备吗？我一句话，就能给你调来成吨的旧设备，让你手底下一千人翻到抽筋都翻不完。”
“你不是擅长走私吗？我要在大波镇建工厂，那些在缓冲区严禁出口的违禁品，到了那里，我可以让你光明正大地带出去卖，随便赚钱。但你得好好想想，你拼命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完这话，程野自己都觉得有点像“歪嘴龙王”。
可时至今日，面对侯根宝和勇兴，他确实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权力，都足够让整个勇兴吃的肚满肠肥。
当然，前提是勇兴愿意跳起来接，愿意为他卖命。
只是这些话落在侯根宝耳朵里，却像晴天霹雳，让他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勇兴这是要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
翻不完的设备、能光明正大做的走私生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能本能地喃喃道：“程检查官，我们...”
“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程野抬手打断他，“能不能抓住，愿不愿意抓住，全看你们自己。天元的变化你也看到了，跟着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想来不用我多说。”
他摩挲着下巴，给出了最后的期限，“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是跟着我去卫星城冒险，换一个荣华富贵的机会，还是留在缓冲区，继续靠这点走私生意，勉强维持勇兴的运转，你自己选。”
说完，程野转头看向一旁的大龙。
大龙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侯根宝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侯区管，请吧？”
匆匆而来，匆匆离开。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交谈，侯根宝走出天元商城时，脑子依旧是懵懵的。
这位程检查官的雷厉风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他实在想不通，程野为什么会偏偏选中勇兴？
“说起来，还是区老给你的机会，程检查官手底下要有一群干脏活的人，我确实能干，而且我干的会比你候子更好，但...天元干不了。”
大龙将他领到步行街口，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皱巴巴的布袋。
打开布袋，里面是一包糖。
他拿出一小把，塞进侯根宝手里，语气难得温和，“候子，你这人，比我们都懂怎么抓机会。当年你能从普通士兵做到拓荒兵团的巡长，比区老的级别还高，靠的就是这点眼力劲，我不希望你错过这次机会。”
“大龙，我这...”侯根宝局促的接过来，还是有些恍惚。
“回去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吃颗糖。”
大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得想明白，是继续跟规则对着干，还是跟着制定规则的人走。想通了，你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
下午六点。
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暮色吞噬。
程野又去视察了工地和步行街的建筑细节，等到走到街口时。
天色，已然昏暗下来。
缓冲区的路灯开始逐一点亮，昏黄的光线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对比在复生医疗躺了十多天的清闲，回到缓冲区的日子显然要忙碌得多，却也更充实。
然而让他格外惊喜的是，除了步行街的建造速度超出预期，他心心念念的电力设施，也已经被工务署的人提前安排妥当。
两台银色的充电桩就安装在商铺背后的空地上，崭新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考虑到城区内的负荷，步行街的充电桩功率只能跑到60kw，而且电费要按照工业用电来计算，现行收费：每百度/25贡献点，比去工务署的充电桩还要贵10个贡献点。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价格，还有一大堆折扣等着计算。
首先是检查官身份的9折优惠，步行街的工业电路挂靠在他名下缴费，自动享受这个折扣。
其次是缓冲区工业发展支持，也同样是9折，还是折上折，价格一下就变成了20点。
另外，便是夏季工业用电优惠，电费直接打五折，同样折上折。
“25乘以0.9，再乘以0.9，最后乘以0.5...一百度电只要10贡献点！”
算清结果的瞬间，程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口水都忍不住往喉咙里咽。
多少天了？
程检查官终于是农奴翻身把歌唱，拥有一台自己的充电桩了！
而且还要比工业署的价格便宜5点，和检查站的福利价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这是他自己的工业电，想怎么充就怎么充，自由的飞起。
“一个小时六十度，一晚上就能充六百度...”
程野心下计算着，只要半天时间就能补满当下的八百度，效率喜人。
再加上时不时的可以用工务署蹭大功率充电桩，终于可以爽搜一波了。
至少在身边的搜索素材没有用完之前，不用担心实力提升会停滞。
而且大波镇的水电站修复后，哪怕是到了冬天用电管制，他也仍然有办法继续充电！
... 废土边境检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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