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无法细数,《梦中的希露薇》究竟重复了多少次。
就像他永远也无法知晓,今日所见的一切——守卫、红裙、范弗里恩……他们的生活,在这悲哀的婚礼中重复了多少次。
像是被囚禁在了迷雾中,陷入了永无止尽的轮回。
他告别了范弗里恩,离开了积灰、腐烂的宴会厅,带着队伍走向了居中的长廊。
那里有陵墓的入口,他们刚从范弗里恩口中得知的——
“长廊的尽头是圣堂。曾经供奉着某位神明——祖父说祂的名字已经被人遗忘。当自己死后,如果土地上出现了无法挽回的危亡,虔诚地祈祷,或许能为我们换来一线的生机。
圣像之下,是家族的陵墓,埋葬了我、和我的家人们。”
长廊上铺就的红毯,两侧伫立着数十具无主的盔甲,与几只石像鬼穿插并列,其中几具还有磕碰的痕迹,盔甲的铁靴上是风干的蛛丝。
这些古堡的守卫者,似乎意识到了唐奇作为‘夜鸦后裔’的身份,只要不主动惹麻烦,跟雕塑便不存在区别。
圣堂的大门紧闭,唐奇用力一推,却像是抵在一堵厚重的石墙,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
“难道上锁了?”
此前,唐奇对局势的判断已经深入人心,以至于亚瑟与菲德并未作出什么质疑,反而问:
“钥匙能在哪里?”
“……”
晨曦有心说些什么,但顾及着唐奇的颜面,便轻轻拍起他的肩膀,示意后退。
唐奇照做,晨曦左右手各按门扉的一面。
“嗡嗡——”
不知是摩擦地面,还是门扉的轴承,但随着低沉的开门声响彻长廊,唐奇迎着菲德和亚瑟越发质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走入烟尘中。
这群家伙,不会真的指望一个吟游诗人做这种粗活吧?
圣堂已经有许久无人光顾了。
唐奇轻咳两声,挥走了眼前的灰尘,发现墙壁的彩窗上,还能隐约透出几抹斑斓的光。
只不过在室外迷雾的遮蔽,与彩窗上沉积的浮灰共同作用下,那抹光晕映照的范围及其有限。
唐奇只好点亮戒指上的光辉,尽可能将它洒向面前偌大的圣堂。
光晕侵扰到了天花板上倒吊的蝙蝠,它们惊吓似的扑扇起翅膀,向着更阴暗的角落蛰伏。
“模样已经模糊了,看不出是哪位神明。”
亚瑟走近前去,就要向眼前的圣像致意——
这尊石像十分的粗糙。
模样看不清,服饰看不清,徽记也看不清。
最多能瞧出是一位女性形象。
虽然并不同属一个信仰,但毕竟是在和平的土地上保佑民众,以防战争的侵略,而并非将铁蹄伸向其它的领土。
那理应是一位善神,要保证最基本的尊重才对。
等他在胸口绘画了一个无形的圣徽,念诵完“向您致敬”之后,唐奇才说:
“瓦伦涅和吸血鬼也这么合得来吗?”
这话在亚瑟听来十分刺耳,与诋毁无异:
“你什么意思?”
“只是看你向一位吸血鬼致敬,有些好笑而已。”
“吸血鬼?”
“一切的谜团都源自于这座古堡,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那位神秘的‘朋友’,是何身份吗?
更何况,陵墓是吸血鬼的卧室,棺材是吸血鬼的温床——
只要抵达陵墓,我们或许就能见到那位朋友的真身了。”
【没人知道吸血鬼是如何诞生的,只知道他们栖息于白日,出没于黑夜。
日光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以至于他们必须在这时归于墓穴,休眠其中。
他们渴求鲜血,却拥有神智,换言之,他们拥有交流的可能。
但你最好不要幻想能与他们成为朋友——
强大的力量会鼓动他们的贪欲,黑暗的野心取代了他们的观念,这让他们的思想、行为都将悖于寻常人的共识。
对于那些渴求爱情的吸血鬼,会将目光投射在年轻貌美的姑娘上,从占有中获得满足。
如果他恰好是个矮人,大概率不会寻找一个能让自己长高的方法,而会想着怎么把全世界的高个子小腿砍断。】
亚瑟反应过来:
“他们祖先的‘朋友’并不是死去了,而是一直在墓穴中长眠?”
“我猜是这样的。等找到他,我们就能得知一切的真相。”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提醒了你,还怎么嘲笑你?”
“……”
唐奇根据此前范弗里恩的提示,掀开自连廊开始,一路铺就到圣像身后的红毯——
有一扇正方形的活版门,占据一个平方左右,上面的铁索已经在阴湿的古堡、与岁月的侵蚀下锈迹斑斑,只需要晨曦用剑柄磕碰,便轻松将大门敞开。
向下的环形通道映入眼帘,阶梯崭新锃亮,不再有灰尘飞扬。
“像是被特意打扫过,就在最近。”
还是由晨曦打头阵,最先迈下台阶。
“等等。”
唐奇将她拉了回来,看向众人,
“先休息,把消耗的法术位恢复一下。”
圣堂还算静谧,将大门紧闭后,宴厅的琴声也因阻隔而变得轻悄。
密闭的空间,有晨曦守夜,的确还算一个不错的营地。
主要是为了恢复精力,因而唐奇只是服下【压力药剂】进行冥想,并没有选择进入梦乡与魅魔缠绵。
菲德则有些迟疑地看向他们:
“你们有什么一定找到真相的必要吗?鬼知道那什么吸血鬼有没有在下面埋伏,为什么要主动送上门去?”
不找到真相我怎么拿奖励?
但唐奇也明白,在这种时候感到恐惧,或许才是正常反应。
又不是被困在这座古堡,想走就能离开,事不关己,的确没有刨根问底的道理。
所以他只是打量了她一眼:
“如果害怕可以选择不去,亚瑟你盯着她,别让她趁这个时候回去通风报信。”
“我必须下去。”
亚瑟却说,
“如果下面真的是吸血鬼的话——
我会将木锥浸泡在圣水里,洞穿他的胸膛。”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
“我怕你惹麻烦,最后牵连到我身上。”
“你难道还想与吸血鬼为伍吗?”
“嘿,看看你的周围。”
唐奇伸出散发辉光的戒指,尽可能覆盖在圣堂的每一寸土地,可纵使如此,还是有顾及不到的角落沉浸在静谧的漆黑里,
“看到黑与白之间交际的灰度了吗?别像个孩子一样,眼里只能容得下两种颜色——
教堂之所以让你们出来历练,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这一点。”
亚瑟紧盯着光与暗的交界处,转而看向唐奇:
“那我也要亲眼分辨颜色,而不是听别人讲故事。”
唐奇看向菲德:“那你就只能跟着我们。”
“妈的。”
菲德暗啐一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他妈谨慎,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点默契了。”
决定无可辩驳,当整装待发之后,唐奇紧跟着晨曦一路向下。
阶梯随着他的前进,逐渐变得宽阔,直到几分钟后,已经能容许五人并排而行。
地下漆黑无光,戒指成为了唯一的光源,映照在两侧墙壁上,能瞧见一个个方形的凹槽,搁置着一支支蜡烛。
一路下行,只有零星的蜡烛闪烁着火光,凑近看向其中一支,微弱的火源忽明忽灭,像是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凹槽的内侧镌刻着【肖恩·夜鸦】的名字。
它的隔间,一支熄灭蜡烛的内侧,则镌刻着【范弗里恩·夜鸦】的字样。
走到尽头,唐奇看到了几支并排的蜡烛,为首的一支,是【唐奇·温伯格】。
忽然,那颤巍的火光像是被风吹散般,骤然熄灭。
“唬人的伎俩。”
唐奇不至于被它吓到,反而分析起蜡烛所代表的含义,
“这说明肖恩并不像《迷雾之家》叙述的一般死去?”
思索之际,他一把推开了陵墓的大门。
“天哪。”
墓室映入亚瑟的眼前,他不由闭上双眼,悼念着眼前的逝者,
“愿暮光引你们得以安息。”
【是的,那是一个个逝者,一口口棺材。
他们摆放在四四方方的墓室中,整齐有序。
我从未用‘壮观’的字眼,形容过一座陵墓,但古堡下的墓穴的确让我这么做了。】
唐奇这么在日志中书写道,
【每一口棺材旁,都竖立着一座墓碑,镌刻着他们的墓志铭,得以从中瞧出他们的身份。
最外侧的墓室,大多是与家族密切的朋友、工匠,譬如——
纪念索菲亚·马特。
萝拉·夜鸦之友,史蒂芬·马特之妻。
在一个星期四来到世间。
在一个星期四成为新娘。
在一个星期四躺上病榻。
在一个星期四摔断了腿。
在一个星期四与世长辞。】
“这个不错。”
菲德指向另一座墓碑,
“马戏团班主,琼·莱亚尔。
别打扰我,我睡觉呢。”
“这是、一只、好狗!”
库鲁也念出一个碑文,棺材里躺着的应当真的是一条狗。
“为什么要将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葬在这座陵墓里?”亚瑟问。
“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
唐奇意识到这片类似公墓的墓室,应当不是自己的目标。
转而越过棺材,继续前进,直达下一处墓室。
相比此前的公墓,这里的棺材便显得稀少些,大多是一些夜鸦家族的表亲。
继续前进,便是几十口直系亲属,这些尸体被一个个隔间分开,但每个房间的门外,都篆刻着他们的姓名与生平。
范弗里恩与肖恩赫然在列。
走入肖恩的墓室,里面的棺材敞开着,其中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什么陪葬品。似乎预示着肖恩迄今也未能死去的事实。
但比起他们的棺材,唐奇反倒对另一座墓碑更感兴趣——
“‘盛情难却的艺术家’梅林。
艺术就是爆炸,我说的是头发。”
他一边念诵着碑文,一边走进去,推开了棺材板。
“等等,你在做什么?”
亚瑟不愿看到这种打扰逝者安息的做法,但晨曦的阻拦让他根本无计可施。
推开棺材,唐奇果然看到了一具骷髅。
盖着破布,掌心搁置在腹部,下面有一个小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里面放置着油画刷子,和几瓶已经结块的油画颜料。
“所以我认识的梅林,其实是他的后人?”
唐奇重新关上了棺材板,等重新与几人汇合之后,却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死路。
除了尽头【费里尔·夜鸦】,范弗里恩的祖父的墓室之外,他们再也看不到其它值得注意的——
也根本没见到那所谓的‘朋友’。
“难道不在这里?”亚瑟迟疑问。
“库鲁,【侦测魔法】。”
“Rua!”
三根魔杖在手,得以让库鲁成为最全面的地城探险家。
一轮浅显的涟漪扫过,库鲁忽然指向尽头的墙壁:
“那里!”
晨曦伸手探去,双手陡然穿过了石墙,泛起一圈圈波纹。
“是幻象。”
她不作犹豫穿过墙壁,走下几级台阶,推开最前方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
“就是这里。”
唐奇紧跟着走进去,才发现这间墓室远比之前所见的,加起来还要宽敞。
甚至无需他再用明光映照,便能看清其中的一切——
因为眼前霎时间变得殷红起来。
一颗巨大的晶石,悬浮在穹顶之下,映衬着血色的光晕,挥洒在墓室的每个角落。
它时而闪烁,富有节奏地忽明忽灭。
看起来倒不像是一盏血色的明灯。
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眼前只有一口棺材,装饰华丽,圆润的红宝石像血滴,抠下来扔到龙金城的集市上,大概能卖出千金的高价。
没有墓志铭,也看不到任何人,唐奇知道,那就是他要找的答案了。
但他足够谨慎,当库鲁利用【侦测陷阱】最后的充能,探查了整个墓室。
又即刻指挥亚瑟,支起【李欧蒙的小屋】——
倘若真的撞上麻烦,有这道力场小屋庇护,应对起来也便更轻松一些。
当确认好一切之后,他才让晨曦推动了棺材的门扉。
亚瑟与菲德不顾渗透的冷汗,同时在小屋中举起武器。
这能让他们更安心一些。
可事实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一样紧迫。
“她在沉睡。”
晨曦回过头来,看向唐奇。
“她?”
唐奇挑了挑眉,走近前去——
有晨曦陪护,他自觉可以更嚣张一些。
直至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看起来不比安比大上多少。
如今正静谧躺在宣软的棉花垫,所铺就的‘床’上。
乌黑柔顺的长发,哥特式的短裙,衬托她的肌肤像雪一样,近乎苍白,嘴唇却娇艳地像是鲜血。
眉头舒展,像是沉浸在静谧的梦乡。
“要叫醒她吗?”晨曦问。
唐奇皱着眉头,思索之后,忽然呼唤一声:
“玛丽苏?”
他看到女孩的嘴角忽然一抽。
果然。
唐奇长舒一口气,终于确定了事实,胡诌道:
“可以别装睡吗?
我是你粉丝。” 吟游诗人又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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