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历史小说>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第367章 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法兰西共和国青年卫队”包围莱昂纳尔位于维尔讷夫别墅的消息,再次引爆了巴黎的舆论。

  《小巴黎人报》率先以头版刊发了详细报道,标题极具煽动性:

  《爱国卫队?还是非法恐吓?——“青年卫队”深夜围困索雷尔别墅!》

  报道详细描述了当晚的情景,还引用了莱昂纳尔与夏尔·德·拉罗什富科的部分对话。

  报道还配发了精心绘制的插图——火炬的光芒映照着年轻军校生们亢奋的脸,与别墅紧闭的大门形成强烈对比。

  《共和国报》紧随其后,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评论:《法治的退却——评“青年卫队”包围作家住宅事件》。

  文章尖锐地指出,无论对莱昂纳尔·索雷尔的政见有何看法,以胁迫方式对一位公民进行变相软禁,都是对共和国法治精神的践踏。

  文章质疑儒勒·费里内阁是否已经无力控制局面,甚至暗中纵容这种极端行为。

  《国民报》则试图为“青年卫队”的行为寻找合理性:《青年人的热血与国家的未来》

  文章认为,这些年轻人的行为或许方式欠妥,但其出发点是为了“捍卫法兰西的荣誉与国家利益”。

  这体现了年轻一代对祖国深沉的爱和对“错误思潮”的天然警惕。

  文章暗示,莱昂纳尔·索雷尔“不合时宜”的言论,才是引发这场风波的根源。

  《晨报》、《呼声报》、《不妥协者报》……几乎所有报纸都加入了论战。

  支持者认为这是“爱国心的自发体现”,反对者则斥之为“专制主义的余孽”和“文明的耻辱”。

  沙龙里,咖啡馆中,议会走廊上,人们都在激烈地争论着同一个话题:这些年轻人的行为,究竟是爱国,还是犯罪?

  ————————

  波旁宫,总理办公室。

  儒勒·费里再次将一份报纸狠狠摔在桌上,报纸头版正是那张别墅被围的插图。

  他脸色铁青,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他自己都数不清这段时间自己为了莱昂纳尔发了多次火了。

  他低吼着:“愚蠢!彻头彻尾的愚蠢!这些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军校生!他们以为这是在玩中世纪骑士游戏吗?

  包围一位知名作家的住宅?!他们想把共和国变成什么?一个可以被暴民随意胁迫的国家吗?!”

  他猛地转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内政部长:“立刻!派人去维尔讷夫,把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子给我驱散!”

  内政部长欧内斯特·康斯坦露出为难的神色:“总理先生,请您冷静。拉罗什富科公爵昨天下午刚和我通过电话——

  他对您推动殖民政策的‘坚定决心’表示赞赏。”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儒勒·费里的头上,让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拉罗什富科家族在军队和保守派势力中盘根错节,是他需要谨慎对待的力量。

  埃德蒙·德·罗昂也开口劝道:“总理先生,这些年轻人虽然行为过激,但他们是殖民政策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们在阿尔及利亚、在突尼斯,都有家族利益或者个人抱负。如果我们此刻驱散他们,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舆论会怎么看?那些右派报纸肯定会大肆渲染,说我们镇压爱国青年!”

  儒勒·费里感到一阵无力:“难道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这会开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

  今天他们可以包围索雷尔,明天他们就可以包围任何他们看不顺眼的人!”

  欧内斯特·康斯坦斟酌着词句:“现在正是暑假,这些年轻人闲着没事干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年轻人们都缺乏耐心,只要过几天他们自己就会散了,不要我们多操心。”

  儒勒·费里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

  打压这些青年,会得罪军队和保守派势力,动摇他殖民政策的根基;

  放任不管,则等于默认了这种暴力胁迫的合法性,损害法治和政府的权威。

  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个火药桶上,而引线正握在那些狂热青年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手中。

  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先……试着和他们沟通一下吧。必须确保莱昂纳尔·索雷尔的人身安全!

  他不能出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儒勒·费里看着眼前的内阁大臣们,似乎是第一天认识他们。

  他感到有些烦躁,于是转头看向窗外巴黎的天空,但那夏日湛蓝的天幕下,似乎也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

  维尔讷夫别墅被围困的第二天,气氛比前一天晚上更加糟糕。

  连厨娘出门采购赶的小马车,都被他们检查了一番,仿佛那个都塞不下两个屁股的小车斗里别有天地。

  下午佩蒂做完了作业,想在前院玩一会儿,也让外面几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给吓了回去。

  到了晚上,“青年卫队”干脆就近搭起了几顶帐篷,燃起了篝火,颇有些长期安营扎寨的架势。

  这里本来就是郊区,附近的空地多,所以操作起来如鱼得水。

  夏尔·德·拉罗什富科依旧像只骄傲的公鸡,在别墅栅栏外巡视,用挑衅的目光扫视二楼亮着灯的书房窗口。

  而其他的年轻人则不时唱着歌,尤其是靠近莱昂纳尔居所的那些。

  有时候他们唱大革命时代的胜利曲《我们会成功的》——

  “啊,我们会成功,我们会成功,我们会成功,

  人民在今天不停地高呼——

  啊,我们会成功,我们会成功,

  尽管有叛徒,一切终将胜利。”

  有时候又唱第二共和国的国歌《吉伦特派之歌》——

  “兄弟们,为了神圣的事业,

  当我们每个人都是殉道者时,

  让我们不要抱怨,

  法国总有一天必须祝福我们。”

  歌曲几乎整夜不停,一直要到后半夜才逐渐低沉下去。

  还有不少人会用灯光晃一下莱昂纳尔家的门窗,似乎在查看是否有人要趁着夜色逃跑。

  政府也不是全无作为——他们派出了一队警察,守在莱昂纳尔的别墅门口,防止有人情绪激动闯进来。

  但他们也声明,自己能提供的保护也仅此而已,毕竟对方至今也没有明确违反什么法律。

  至于说“骚扰”……这个定义的范围可就全在警察的掌握当中了。

  莱昂纳尔坐在书房里,并没有像外界想象的那样焦躁不安。

  他正在审阅“索雷尔-标致机械制造公司”送来的最新生产报表,同时规划“环巴黎自行车赛”的初步路线规划图。

  苏菲在一旁帮他整理信件,艾丽丝则在另一张桌子上用“索雷尔1型”打字机哒哒地敲打着什么。

  佩蒂则抱着一本《蒙铁尔密卷-暑假天天练》,满脸愁容地写着。

  苏菲忽然放下手中的信件:“你真的不担心吗,莱昂?他们就像一群鬣狗,守在外面。”

  莱昂纳尔笑了笑:“鬣狗只会围着虚弱的猎物打转。”

  他拍了拍桌上的报表:“我们的自行车这个月销量又增长了百分之二十五。

  只要我们的机器还在运转,这些噪音迟早会消失。”

  然后他看着屋里的几人,笑着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明天去‘英国咖啡馆’吃顿大餐!”

  苏菲、艾丽丝、佩蒂:“啥?”

  ————————

  次日一早,莱昂纳尔的别墅门口就停着一辆四轮大马车,莱昂纳尔带着几人施施然就上了马车,直往巴黎而去。

  “青年卫队”马上就有好几辆马车尾随而动,跟着一起进入了市区;紧接着的是报社记者们的马车。

  莱昂纳尔先是带着苏菲她们去了“春天百货”,让几位女士尽情购物。

  “青年卫队”的十几个壮汉只能尴尬地在货架的另一头贼眉鼠目地张望着。

  路过的顾客,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还不时爆发出一阵轻笑,仿佛逛动物园。

  随后,莱昂纳尔又带着她们去了“乐蓬马歇”挑选冬天家里的各种用品。

  这次,“青年卫队”们这次没能进门,被门卫堵在了外面,只好分头守在“乐蓬马歇”的前后门。

  于是他们成了更醒目的巴黎风景线,无论是进出商场的客人,还是走过这里的路人,都忍不住朝他们张望。

  中午,莱昂纳尔几人来到了巴黎最高级的“英国咖啡馆”用餐——莱昂纳尔只在辜鸿铭邀请自己的时候来过一次。

  莱昂纳尔对“三皇套餐”虽然印象深刻,但是高昂的费用吓得几位女士坚决不让点。

  不过这一餐的花费仍然超过150法郎,尤其把佩蒂心疼坏了。

  这顿大餐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青年卫队”们流着哈喇子、隔着玻璃看了整整两个小时。

  莱昂纳尔几人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陪伴”,但餐馆里的其他客人可没有。

  他们频繁地叫侍者驱赶这些青年卫队,就好像他们是烦人的苍蝇;甚至有人亲自出去呵斥。

  青年卫队们敢怒不敢言,因为能在“英国咖啡馆”里用餐的客人非富即贵,身份不是他们这个年轻人能比的。

  下午,莱昂纳尔又带着苏菲她们来到塞纳河畔的气球放飞点,体验了一把飘在空中的感觉。

  这可苦了跟随的那些年轻的军校生,莱昂纳尔这次租赁的“旅行气球”,要飘到枫丹白露再回来,全程2小时。

  他们害怕跟丢目标,不得不赶着马车,盯着天空,一路尾随;最后不仅屁股颠得死疼,好几个人脖子还扭伤了。

  晚上,莱昂纳尔则选了“银塔”餐厅用餐,又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所在。

  吃饭的时候,艾丽丝指了指那些人高马大的壮汉,小声问莱昂纳尔:“这样被他们跟一天,不尴尬吗?”

  莱昂纳尔耸耸肩:“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一定是他们!”

  吃完晚饭,则是去巴黎歌剧院看来刚被邀请来巡演的莫斯科芭蕾舞剧团的经典剧目《胡桃夹子》。

  这场戏的票价是20法郎,尾随者们当然出不起这笔钱,又只好在门外等候——

  这可是歌剧院,整个巴黎最热闹的所在。

  一天下来,莱昂纳尔他们玩得开开心心,“青年卫队”们则比狗还累。

  回到维尔纳夫的别墅的时候,莱昂纳尔转头对门口的“哨兵”说:“明天我想去卢浮宫、布洛涅森林……

  你们要做好准备!”

  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记者的追踪报道:《“法兰西共和国青年卫队”竟成“莱昂纳尔·索雷尔卫队”》。

  在报道中,记者以嘲讽的语气写道:

  【看来,这些热血沸腾的未来军人,在为法兰西尽忠之前,已经先在索雷尔先生这里演练过如何侍候长官了!】

  而莱昂纳尔也没有“食言”,又带着苏菲她们吃喝玩乐了一整天。

  尤其是去布洛涅森林的时候,几人骑的都是自行车。

  苏菲、艾丽丝骑的是还处于研发阶段的女性自行车,佩蒂骑的则是专门给她研发的儿童版车。

  布洛涅森林的很多路径马车无法进入,只能步行或者骑车。

  所以今天跟踪的军校生比昨天还苦,必须用双脚追自行车。

  而新型自行车的出现让记者们兴奋不已,他们纷纷用铅笔在速记本上画下草图……

  ————————

  经过两天的折腾,“法兰西青年卫队”的士气有些低落。

  跟踪莱昂纳尔可以换班来,但是走到哪里都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他们有些受不了。

  许多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莱昂纳尔透过二楼的窗户,也看到了气氛的变化——至少在今天晚上,在他窗户底下唱歌的人声音小多了。

  但他同样腰酸背痛,疲惫不堪,高密度的行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只能坐马车。

  苏菲走到莱昂纳尔的身边——这两天她也同样累的够呛——轻声问:“我们明天还要继续吗?”

  莱昂纳尔点点头:“他们已经产生厌倦的情绪了,也开始疲劳了。到时候你们先走,他们才不会继续跟踪骚扰。

  明天,你先告诉厨娘趁着去采购,就别回来了,等局势稳定了再说。”

  苏菲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莱昂,那你呢?”

  莱昂纳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自己有办法。”

  就在他准备休息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短暂的骚动,似乎有马车驶近,并与“青年卫队”发生了交涉。

  随即马车停在了门口;很快,别墅的门铃被拉响了。

  屋内的几人都是一怔,这个时候,谁会来拜访?

  莱昂纳尔示意其他人留在楼上,自己走下楼梯,透过门镜向外望去。

  院门外站着一个人,身影在门廊的灯光下有些模糊,但莱昂纳尔还是瞬间认出了他。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打开了门,穿过前院,站到来人面前。

  门外站着的,竟是埃德蒙·德·罗昂伯爵的儿子,自己的好同学,阿尔贝·德·罗昂。

  莱昂纳尔连忙开了门,诧异地问:“你不是在阿尔及利亚吗?怎么回巴黎来了?”

  此时的阿尔贝,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纨绔之气,不仅脸上添了沧桑,皮肤黑了不少,还留起了大胡子。

  他一见到莱昂纳尔,就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对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着:“莱昂,你受苦了!

  接着他低声在莱昂纳尔的耳边说了声:“你快走吧……他们有阴谋!”

  ————————

  同一个夜里,香榭丽舍大街77号,罗昂伯爵的宅邸。

  这位手腕灵活的副部长,正在坐在起居室的壁炉旁,悠闲地坐在躺椅里,喝着葡萄酒,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精装书。

  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人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父亲”

  正是他的大儿子,也是第一继承人的阿尔弗雷德·德·罗昂。

  罗昂伯爵头也没有抬:“怎么样了?”

  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笑容:“您说的没错,波拿巴家有很多人才,但他是个蠢货。

  只要稍微引导,他就像个被点着的火药桶……”

  罗昂伯爵看了眼壁炉上的挂钟,问道:“阿尔贝呢?他到那里了?”

  阿尔弗雷德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今天应该就到巴黎,但他没有回来,可能直接去了维尔纳夫。

  父亲,阿尔贝……会不会有危险?”

  罗昂伯爵摇了摇头:“如果这么点场面都应付不了,那他这一年去阿尔及利亚不是白去了?

  他还没有蠢到看不到你信里的暗示的地步。放心,到时候还会有其他人……真是热闹啊……”

  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父亲,我们这样做,值得吗?您已经是副部长了……

  从理性角度考虑,我们完全可以站在岸边,而不必下水……”

  罗昂伯爵听到这个问题,沉默许久,然后叹了口气:“有些时候你要‘做什么’,不是由你的理性决定的——”

  他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族徽:“而是在你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有些义务,你是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

  理性,只能帮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这样才能确保洪水来的时候,我们是坐在船上的那一个。” 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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