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尔·索雷尔拒绝了前往美国,选择返回巴黎接受审判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巴黎社会。
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无论是支持者还是批判者,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
在他们的认知和过往的经验里,一位作家既然都流亡了,最合理、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像维克多·雨果当年那样,在国外——尤其是在那个总爱看法国笑话的英国——安心住下。
然后利用笔和舆论持续斗争,耐心等待国内政治风向的转变。
等待儒勒·费里政府因为这糟糕的殖民战事和接连不断的丑闻而倒台;
等待像莱昂·甘必大那样相对温和的激进共和派上台..
届时,司法宫自然会在新的政治压力下,悄然撤销那些不合时宜的起诉或通缉令。
这是巴黎政治舞台上最常见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种体面的“软着陆”。
然而,莱昂纳尔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他非但没有等待,反而主动踏上了归途,直奔那个即将对他开启审判的法庭。
这无异于“自投罗网”,在许多人看来,不仅鲁莽,甚至愚蠢。
沙龙人,有人失声惊呼:“他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煽动军人不服从’这个罪名的分量?”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起诉罪名的背后,不仅仅是儒勒·费里那个摇摇欲坠的内阁,更牵扯到军方的颜面!
儒勒·费里现在自身难保,当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但那些将军们呢?
他们在突尼斯和东京丢了脸,正憋着一肚子火,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借此机会报复莱昂纳尔?
舆论对政府有效,可是对那些军人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他们又不依赖选票坐上那个位置!
类似的担忧在巴黎的沙龙、咖啡馆和议会走廊里弥漫。
军方高层对莱昂纳尔的言论态度始终暖昧不明。
但即便如此,莱昂纳尔还是选择了回来。
当最初的震惊过去,另一种更强烈的复杂情感开始在巴黎民众心中涌动,并迅速转化为沸腾的舆论。
人们忽然意识到,莱昂纳尔的这个选择,剥去了所有政治算计和文人精明。
他没有像许多人预期的那样,躲在国外冷嘲热讽,等待政敌倒台,而是勇敢地回来,直面指控。
他将在法庭上为自己、也为自己的理念辩护。
这说明,尽管遭受了不公,他内心深处依然是一个“爱国者”,他依然相信法兰西的法律——至少相信法律程序本身应该得到尊重和履行!
这种解读,与他之前在伦敦贫民窟帮助底层民众的事迹结合起来,使得莱昂纳尔的形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一个反殖民的斗士,更成了一个践行信念的爱国者。
街头,有人激动地呼喊:
“他相信法兰西!”
“他回来了!他宁愿接受审判也要回来!”
“我们必须支持他!不能让勇敢者独自面对!”
民众中,这样的呼声越来越高。
原本因殖民失利和政府丑闻而压抑的公众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一股强大的浪潮,在巴黎乃至整个法国迅速形成。
一八八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清晨,伦敦查令十字车站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站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英国警方履行了他们的“职责”,派出了几名便衣警察“陪同”莱昂纳尔,确保他顺利登上前往港口的火车,离开英国领土。
然而,他们几乎被淹没在送行的人潮里。
几乎伦敦所有重要媒体的记者都到场了,相机也被架起来,镁光灯闪烁,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但比记者更多的,是自发前来送行的普通伦敦市民,尤其是那些曾经接受过莱昂纳尔帮助的底层平民。
那个请莱昂纳尔写信给印度当兵儿子的老人紧紧握着莱昂纳尔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刚刚订婚的年轻学徒汤姆,和他的未婚妻一起赶来,将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塞到莱昂纳尔怀里。
肖恩·奥马拉带着几个白教堂的工友,粗声粗气地表达着他们的支持,反复叮嘱莱昂纳尔要保重。
甚至还有几个面庞稚嫩、衣衫褴褛的报童,他们也挤在人群中,大声喊着“邦德先生再见!”
——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政治,但记得这位和蔼的先生在伦敦时候,报纸格外好卖。
莱昂纳尔看着这些质朴的面孔,听着他们真诚的话语,脸上一直保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他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感谢他们的情谊,祝愿他们一切安好。
没有激昂的演说,没有对英国政府的抱怨,只有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告别。
火车汽笛长鸣,催促着乘客上车。
莱昂纳尔在警察的示意下,最后向送行的人群挥了挥手,转身踏入了车厢。
列车缓缓启动,驶离站台,将伦敦的雾气与喧嚣甩在身后。几个小时后,莱昂纳尔一行人抵达了英国的多佛港;码头上,场景与火车站如出一辙。
许多侨居英国的法国人聚集在这里,他们挥舞着三色小旗,高唱《马赛曲》,用母语呼喊着莱昂纳尔的名字。
对他们而言,莱昂纳尔的选择不仅仅是个人的勇敢,更是法兰西民族气节的体现。
他的归来,仿佛也给在海外漂泊的他们带来了一丝荣光。
“法兰西万岁!”
“索雷尔,你是好样的!”
“我们和你在一起!”
在同胞们热烈的送行和英国警察的包围下,莱昂纳尔登上了驶往海峡对岸的渡轮。
汽笛再次拉响,轮船破开蓝灰色的海浪,向着法国方向驶去。
航程的目的地是泽西岛,英国警察接到的命令是只负责送莱昂纳尔到达这里。
届时他们会看着莱昂纳尔坐上前往法国加莱港的渡轮,然后任务就完成了。
剩下的麻烦事就交给法国佬吧!
而当轮船在泽西岛靠岸时,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码头上,是更盛大的迎接人群——
不仅仅有岛上的居民,更有无数从法国本土专程赶来的民众、学生、知识分子,还有闻讯而来的巴黎记者他们高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
“欢迎回家,索雷尔!”
“真理必胜!”
“法兰西等待她的儿子!”
欢呼声、掌声、口号声,如同海潮般汹涌,几乎要压过海浪的拍击声。
“莱昂纳尔!莱昂纳尔!”
“和我们一起回巴黎!”
“我们和你一起上法庭!”
人们群情激昂,许多人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参与历史的兴奋。
莱昂纳尔望着码头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知道,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这时,一个老人挤开人群,站到了他的面前:“索雷尔先生,欢迎回来!「圣米歇尔号」将为您服务!” 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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