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双方数日的炮击,再加上一场大雨后,两道堑壕之间的地带已经是裹挟着尸块、弹片和污血的粘稠沼泽,他走的每一步都像在与死神拔河。
庞大的原野灰散兵线就这么跃出了堑壕,向着数百米外的高卢人阵地义无反顾的扑了过去。清晨的薄雾给埃里克他们的冲锋带来了些许掩护。
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罢了。
当他们离开堑壕冲出上百米,并接近被炸开了几个口子的铁丝网后,“哒哒哒哒”的机枪射击声从前面的堑壕中响起。
几乎在瞬间,埃里克身边正在奔跑的那名同乡,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顿,随后软软地栽进一个弹坑,溅起泥水的同时泛起一片暗红。
另一边的埃里克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扑倒在地。
子弹“嗖嗖”地掠过头顶,打得周围泥浆四溅。
他看到附近那些来不及卧倒的萨克森士兵,在机枪的扫射中,从左至右一个个倒下。
而幸存的士兵,则就近跳进了弹坑,或者像他一样趴在了泥地里。
埃里克的身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侧头一看,一具被打烂的尸体倒在了铁丝网旁。
那是排里的另一名士兵,就是他刚刚在堑壕里谈论起教导突击营,来试图转移众人的紧张情绪。
与此同时在埃里克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台‘齐格飞1型装甲骑士也冲了上来。
由于它们的机械足接地面相对于身躯来说太小,在这种泥地中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些钢铁巨人很容易就陷进泥坑需要脱困,所以它们并未能在第一时间跟上步兵。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在步兵最需要它们的这一刻,这些条顿骑士团的装甲骑士到了。
高大的钢铁巨人很快越过了散兵线,然后用自己巨大盾牌和躯干挡在了步兵前方,掩护着他们从地上爬起,并进一步靠近高卢人的阵地。
只不过这样的协同推进并未持续多久,硝烟中也出现了高卢装甲骑士的身影。
条顿骑士团的装甲骑士在发现这些迎击的敌人后,也立马冲了上去和对方缠斗在一起,只不过泥泞湿滑的土地,让双方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
装甲骑士之间的大规模战斗是少见的,但埃里克此时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场战斗。
“不能停!”
他对自己嘶吼,端着他的Gew.98步枪继续向前冲去。
视线所及,是一片超现实的景象。
不断有无形的子弹从烟幕中射出带走一条条生命,人影在火光和烟雾中时隐时现,如同扭曲的鬼魅。
而这片战场的天空也变成了暗橙色这并非埃里克的视觉出了什么问题。
无数炮弹的爆炸将巨量的泥土、灰尘和火药残渣抛射到空中。
同时,燃烧的树木,或者其他的燃烧物会产生浓密的烟雾。
这些悬浮在空中的颗粒物,会散射和吸收太阳光中波长较短的蓝色光和绿色光。
能够穿透这层过滤器’到达地面的,主要是波长较长的红色光和橙色光。
当这些光线与低空厚重的烟尘混合时,就会形成一种浑浊、压抑的暗橙色或血红色。
事实上,污染严重的鲁尔工业区,在日出日落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埃里克甚至曾经在课堂上向学生们说过相关的内容。
只不过眼下的他,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活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埃里克看到了昨日和他们一同进入堑壕的教导突击营士兵们。
这些士兵不知道是从哪里出发的,这会儿完全冲在了埃里克他们前面数十米的位置,就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
他们灵巧地利用弹坑跃进,遇到没被摧毁的铁丝网时,就会有人将巨大的木板直接压倒在铁丝网上,让其他人快速通过。
而在一些弹坑当中,还能看到一种像炮一样的奇特武器。
只不过比埃里克认知中的炮要小很多,炮口也几乎笔直的朝着天上,而且开炮的速度极快。在‘砰砰’的声响中,一枚枚炮弹就这么被发射了出去。
而随着爆炸不断响起,高卢人阵地上没剩几个的机枪阵地,也逐渐哑火。此时,这些教导突击营的士兵,已经冲到高卢人堑壕的边缘,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枪声与手雷爆炸的声音也更加密集。
目光被教导突击营士兵带走的埃里克,跑着跑着突然感到脚下一滑,仿佛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只断手。
这只惨白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步枪,也许是昨日进攻部队留下的尸体。埃里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敌我双方两道堑壕间的数百米距离,仿佛永远也跑不完一样,埃里克和其他战友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他们只是机械式的学着教导突击营士兵的动作,借着弹坑的掩护不断向前跃进,似乎只有跟在这支神秘部队的身后,才能让他感到些许的安心。
终于,他们接近了高卢人的第一道堑壕边缘。
借着高度优势,他能看到一个黑色皮肤、蓝色军装的高卢士兵从堑壕里抬起头。
他手中的步枪似乎刚打完了子弹,此刻在看到埃里克后,他脸上写满了惊恐。
埃里克几乎没有犹豫,大叫着在跳进堑壕的同时挺着刺刀向下刺去。
锋利的刺刀尖端刺入了敌人的胸膛,他先是感受到一股阻力,然后是温热的液体喷溅在手上那个黑人士兵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倒了下去。
在埃里克周围,越来越多的萨克森士兵也跳进了这道堑壕。
而这场战斗,也当即进入了更残酷的肉搏阶段。
枪托砸碎的闷响、工兵铲劈入骨头的咔嚓声、垂死者的哀嚎和胜利者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埃里克拔出刺刀后背靠湿冷的胸墙,剧烈地喘息着,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几米满是血污的壕沟。
他成功了,他在第一波冲锋里活了下来,并进入了敌人的堑壕。
喘了几口气后,埃里克也跟着战友们继续向高卢人的堑壕深处进攻,试图通过交通壕抵达高但他环顾四周后也发现,自己所在连队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少了太多卢人的第二道防线。
这也是进攻前他们从连队长官口中得到的命令。
但他没跑出几步,就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士兵撞了个满怀。
对方嗷嗷叫着用没来得及上刺刀的枪托狠狠砸在他的肩胛骨上,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他踉跄着忍痛试图用刺刀攻击对方,但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泥水里。
而那个黑人士兵趁机面目狰狞地举起步枪,退出上一发的弹壳后,瞄准他的胸口就打算开火。
“嗒嗒嗒——!”
一阵清脆连贯的冲锋枪扫射声在壕沟拐角炸响,黑人士兵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猛地一震,随后软软倒下。
埃里克惊魂未定地望去,只见几名教导突击营的士兵如同死神般出现在壕沟尽头。
开火的那位上尉眼神冷峻,面容看着很是年轻——就仿佛是自己在国内的学生一样。对方在路过他的时候随手将他拎了起来:“士兵,不要停下来,继续攻击!”
埃里克被那名年轻上尉拎起来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和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混杂在一起,让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冰冷而清晰的命令钻入他的耳朵,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和自己学生一样年轻的上尉,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锐利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列兵埃里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跟在这几名教导突击营士兵的身后继续深入堑壕。
他随即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清理壕沟”。
这些有着诸多‘传说’傍身的教导突击营士兵配合默契,一人将冲锋枪伸出去朝交通壕拐角射击,另一人则熟练地掏出一颗手雷,拔掉引信,略作停顿后便甩进了前方的壕沟里。
“轰!”
爆炸的气浪夹杂着泥土和碎屑扑面而来,埃里克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惨叫。不等烟雾散去,那名投出手雷的士兵便和另外一名士兵闪身而出,对着壕沟深处扣动了扳机。
而刚刚火力压制的士兵则趁机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匣。
“嗒嗒嗒嗒!”
一长串短促而有力的枪声从交通壕深处传来后,前方再无任何动静。
但高卢人修建的这道壕沟就像迷宫一样,你不知道哪里会突然冒出新的敌人。
而在即将顺着交通壕攻入第二道堑壕时,埃里克他们再次被凶猛的火力压制住。那连贯和沉重的枪声,听起来应该是高卢人直接将重机枪搬到了交通壕里。
“前方有敌人火力点,快速清除掉!”
那名年轻的上尉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很冷静,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异常清晰。很快,两名教导突击营的士兵从后面跟了上来。
他们越过埃里克身边时,后者也看清他们身上背负着沉重的金属罐,大头一人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喷管。
两名喷火兵没有丝毫犹豫,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将身体靠在壕沟壁上,然后将喷管伸了出去。下一秒,一条愤怒的火龙咆哮着冲了出去。
橙红色的粘稠液体瞬间覆盖了那段十几米长的堑壕,烈焰升腾,将一切都化为焦炭。
比枪炮声更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了战场,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生物在承受极致痛苦时发出的最后悲鸣。 堑壕大栓与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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