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鲁念诵着咒语,魔杖的尖端顷刻喷洒出乳白的蛛丝,连结成网,强韧粘腻。
蛛网扑洒在宽阔的甬道上,就缠住了铁甲卫士的腿脚,需要用庞大的力气才有可能挣脱出来。
在挣扎的间隙,数只拥有灰黑色的皮肤,全身平整光滑,犹如活化雕塑的石像鬼冲破蛛网。
它们霎时间撑开蝙蝠似的石翼,喉咙扯出一抹震颤心灵的尖啸,直冲唐奇而来。
晨曦见状,猛然举起断剑,轰然凿击在对方圆滚的脑壳上,迫使为首的一只砸在了地上。
只是作为土元素生物,石像鬼的质地足够坚硬,哪怕脸颊龟裂,也要伸出利爪撕挠起晨曦的腿甲。
其余几只一拥而上,将将逼近她的肩甲时,伊乌连忙从唐奇的兜帽中盘飞出来,口吐一枚漆黑的力场珠,磅礴的斥力随着吼声一并炸裂在石像鬼的胸膛。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将多数石像鬼轰飞在地上,胡乱摸索起自己折断的肩膀。
菲德才刚刚举起剑盾,却发现情况并不如她想象的急迫,有些怔愣地看向小队的‘伙伴’……
虽然一早听那些渡鸦们提及,这伙冒险者邪门的很。
却从来没想过,双方的实力竟然像是云和泥一样悬殊。
“这他妈绝对不是寻常的队伍……”
她低声呢喃。
南方长城的佣兵、与她流浪共事的冒险者、如今陪伴左右的兽化人,无论是哪一批人,都不具备他们一般有效、卓越的办事效率。
“还有那条蜥蜴,那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曾在荒原中见过名为【地龙】的野兽。
那是一条五六米高,宛如丘陵雄壮的蜥蜴种,粗壮的双腿在践踏之下,只会给予大地深刻的凹痕。
短小的前肢或许不具威胁,但那与身躯等同大小的头颅,与轻易咬断石柱的血盆牙口,让它于荒原之上轻松占据了霸主的王座。
那是她所见过的,最令人胆颤的蜥蜴。
如今看来,或许还要加上一个‘曾经’。
眼前的蜥蜴虽然只有花猫一般的大小,但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只在迸发的一瞬,便像是穹空下轰鸣的雷霆——
直击心灵的恐惧,远比眼前的恐惧更令人心惊。
好在她回过神来,想着至少为团队出一份力。
却被一段琴声陡然喝止住:
“范弗里恩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饭桶,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吗?”
在他的乐声下,一众试图进攻的守卫,也不由停顿住了脚步。
他们面面相觑——如果真的有‘面目’的话。
尤其是门厅前的两个僵尸,也不由摸了摸脑袋,一副不明不明的模样。
唐奇的眼前闪烁一抹粉色的幽光。
【交友术】的驱动下,他撩起自己的黑发,胡诌道:
“看清楚点,我是肖恩·夜鸦,其它人是我的侍从——难道我甚至没办法参加哥哥的婚礼吗?”
“肖恩·夜鸦……”
僵尸并没有质疑唐奇的身份,只是在迟疑中打量起自己手中的羊皮纸卷,在排头的位置,果真瞧见了‘肖恩’的名字。
难以想象,时隔数百年的时光,羊皮纸卷上竟然真的还留有字迹。
“抱歉……肖恩先生……”
僵尸们似乎还想多说什么,但是破碎的喉咙,也无法支撑他们倾诉更多。
但身后围聚的守卫,却纷纷向他们致以歉意,艰难地从蛛网中拔出双腿,回到了古堡一楼的长廊中。
“现在,让开。”
在唐奇的命令下,两只僵尸连忙退避,给了他打开大门的机会。
“你不是肖恩,你是唐奇——”
门还没被推开,亚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唐奇率先指向胸膛,反问道:
“暮光的牧师都是像你一样的傻子吗?”
“你说什么?”亚瑟想要辩驳。
唐奇没给他这个机会,反而说:
“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再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扔出去喂血雾——不对,你好像不怕这个?
那我就会在《指南》里,把你写成一个鲁莽、伪善、妄图破坏种族和谐的蠢货,并打上‘暮光信徒’的标签,将你的恶名传诵到大陆的每个一角落,也包括圣城。
你不必怀疑我有没有这个能力,等你离开晨暮森林之后,一定会听到《龙金城指南》的大名。
别等到发觉自己败坏了教会的清誉,才开始懊悔今天为什么没有听从我的命令。”
教徒不畏死。
但畏惧自己败坏了神明的声名。
唐奇的威胁很有效。
这源于他的博识,与【平民英雄】的亲切。
让亚瑟真的以为,他是个自己不认识,却也小有名气的吟游诗人。
眼看对方老实了,唐奇也不免多嘴两句: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靠神力解决。”
他指了指亚瑟的喉咙,
“你长着一张嘴,难道只是为了吃饭吗?”
【说实在的,我对牧师并不存在什么意见。
虽然相性不合,但我从不会否认他们坚守的正义、善良,乃至怜悯,甚至会因此而生出几分尊敬——
因为他们做着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单纯的,为救助他人而献上自己的一切。
但我认为,绝大多数的神职者,不会像这个一板一眼的蠢货似的惹人厌烦。
他们应当善于倾听,乐于表达意见,拥有自己的底线,却也愿意给予罪行宽恕——那些教堂中的忏悔厅,就是源自于这份博爱。
但亚瑟这家伙,就像是一个眼中只有绝对的黑白,不允许一丝灰度存在的理想主义者,不,盲目主义者。
很难想象,他这种毫无魅力的人,究竟是如何获得的神明青睐?
我不认为瓦伦涅钟爱这些二极管。
他是安睡的慈父,不是正义的铁拳。
这一定是亚瑟自己的问题。】
“抱歉。”
在唐奇于日志上大书特书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险些害得团队陷入到更麻烦境遇中的亚瑟,也没有过多狡辩,
“我、我从没想过其它的解决方法。从我有意识起,我便接受着严苛的训练,以保证能够拥抱神明的指引……”
事实上,他甚至不认为僵尸拥有交谈的余地。
也从来没想过,捅出的篓子,竟然会被人用一句话而轻松化解。
“教会难道不教给你们为人处世的方法?”
“‘话说千百遍,不如亲身经历一遍’。所以当我们具有一定的能力之后,便会被遣离圣城,传颂教义、散下福祉。
当神明、亦或是教会需要时,便会聆听到慈父的指引,返回圣城任职。”
听起来更像是圣城中的职位有空缺之后,传唤一些外出传教的牧师顶上。
“行吧,看在你是才离开圣城不久的份上,这不怪你。”
唐奇叹了口气。
【难怪冒险者的团队里,时常会出现暮光牧师的身影……
这对于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场问心的历练。
总不能指望一个满脑子是神明、训练的铁桶,看明白这世上的人情世故。】
“但我没有教导你的义务,所以如果再给我惹麻烦,我就会按照刚才说地那么做。”
如果不是牧师的助眠,让他意识到魅魔的侵扰。
唐奇自认不会给予对方太多耐心。
亚瑟在迟疑中点头,转而问:
“可他们为什么将你认成肖恩?你们长得很像?”
“除了黑发之外,像的不多吧。我甚至不知道那副巨大油画上,哪一位是肖恩。”
唐奇耸了耸肩,
“但你指望一群已经死去数百年时光的仆人,知道些什么?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门外巡逻的守卫、纵身一跃的红裙、迎接客人的家仆……
它们早就丧失了自我意识,只是按照自己生前的轨迹——或者说,婚礼时的轨迹。日复一日的、机械式重复着当天的工作。
所以不是我扮演了肖恩,只是你随便说一个名单上拥有的名字,便足够通过这道大门。”
“抢了自己弟弟的爱人,还将他放到宴请的名单上?”
菲德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算是什么癖好吗?”
“贵族的癖好你想象不到。”
唐奇只能这么说,随后一把推开了大门——
这是一个宴会厅。
数张长桌上,铺就着积满灰尘的红桌布。
桌布上陈列着许多许多点心,正中央有一个硕大的蛋糕,历经岁月的流逝,都已变得腐烂、长满了黑绿色的霉菌。
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涌入鼻腔,像是呕吐物中倒入了料酒,只有捂住鼻子才觉得没那么难受。
“我们之前来过这里……”
菲德说,
“但是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唐奇指向那个坐在角落钢琴旁的男人。
一头漆黑的及肩长发,一身漆黑的礼服。
他是琴声的来源。
似乎并没能注意到‘客人’的来访,《梦中的希露薇》失去了原有的悠扬,琴声的节奏渐缓,步入了宁静的尾声。
也许还差份月光。
唐奇在沉思中,等待着对方抬起掌心。
却逐渐发现,这似乎是一曲不会完结的乐曲,每当踏入静谧的末尾,他的另一只手便紧接着弹奏起初幕的乐律。
唐奇给足了尊重,却不会在这里等候到死。
于是他走近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指尖穿透了他的衣衫。
像是穿梭进了一层湿冷的雾气,手掌嵌入进了男人的胸膛,印证着他的虚幻。
“他是幽灵。”
亚瑟当即判断道,
“是受到阻碍而无法往生的产物。也许是谁从中阻碍,也许是有还未完成的遗愿……”
“但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够交流的样子。”
唐奇在男人的面前挥了挥手,却也无法妨碍到对方分毫,任由那琴声萦绕在耳边。
“也许就像你说的一样,他也只是在重复自己生前的一切。并没有强烈的自主意识。”
“但他是魂魄,与那些僵尸不一样。他应该记得很多东西,譬如当初婚礼上发生的一切?”
“可我们甚至没办法让他听到我们讲话。”
亚瑟叹了口气。
“只要听到就行了么?”
唐奇在迟疑中扶正鲁特琴,轻咳两声,应和着《梦中的希露薇》,转而轻哼起歌谣,
“爱恨与迷雾交织的今日,
历史已被岁月侵蚀。
给予我见证过去的机会,
聆听你铭记的故事。”
“他听不见的……”
亚瑟在迟疑中,想要劝唐奇放弃。
可琴声的戛然而止,让他的脸颊像是涂抹了辣椒水似的疼痛。
“怎么会?”他惊疑道。
在他看来,唐奇只是应和着旋律,唱出了简短的歌谣而已。
除此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其它特别的举动。
为什么刚刚还不具备效用的语言,如今却成为了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
“这是语言的魔法。”
意识到【巧舌如簧】拥有效果,唐奇也不免松了口气——
虽然这道二环法术,一般是用来修改自己说过的话,扰乱听众的记忆,以便达成‘欺瞒’的效果。
可实际上在唐奇看来,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是‘修改记忆’的效果。
修改一个生物的记忆,意味着不论他是否真的与你进行过交流,不论他是否真的在意你说了什么。
只要利用这个法术,便可以强行将话语的内容,借由魔网的连接传递进对方的大脑之中。
眼前的幽灵,哪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痴迷于琴声的抚慰。
在这道魔法的影响之下,也不可避免地被打断了思路,脱离了忘我的状态。
他迟疑的抬起头来,看向唐奇,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被打搅的烦闷。
反而惊疑问道:
“你们是谁?”
“我是唐奇·夜鸦,这个家族的后裔。”
眼看有了交流的机会,唐奇的眸光中氤氲粉色,借助【交友术】的戏法,当即也问出疑惑,
“请问您是?”
既是交友术的影响,又有唐奇黑发、黑眸的加成——
那的确是夜鸦家族的象征。
男人一副恍然的模样,语气也跟着亲和了些,少了许多警惕与忌惮:
“没想到还会有后人记得这里。”
一旁的菲德与亚瑟眨了眨眼睛。
不是,纯骗?
对方还真的相信了?
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在心中暗自感慨着吟游诗人的可怕。
而唐奇则抓住了重点:
“所以您是我们的先祖?”
男人点了点头:
“我是范弗里恩·夜鸦,你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字。”
唐奇眨了眨眼。
不对啊?
《迷雾之家》的故事里,分明用范弗里恩的视角,书写了一百年的历史,直至最后在愧疚中垂然逝去,才更换了下一代的视角。
唐奇佯装一副惊奇的样子,试探道:
“抱歉,我没想到您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些……”
范弗里恩并没有听出唐奇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叙述下去,甚至开起了玩笑:
“或许是因为我死的太早吧?”
果然。
唐奇明确了事实:
“《迷雾之家》果然有杜撰的成分。” 吟游诗人又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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