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小子!这故事真他娘的有趣!我请你喝一杯!”
莱昂纳尔道了谢,喝了一口啤酒,喉咙得到了滋润,身上的饥饿和疲惫也缓解了不少。
喝过酒,气氛更加融洽,莱昂纳尔又应大家要求,读了报纸上其他一些内容:
一则东区发生的离奇盗窃案,几则商品广告和寻人启事,一些政府高官和贵族的艳闻……
他的声音清晰,表达流畅,偶尔夹杂的几句简短点评也显得很有见识,赢得了酒客们的一致好评。
老板对莱昂纳尔的表现非常满意。
等莱昂纳尔读完,他立刻数出一枚六便士硬币,叮当作响地放在吧台上,然后又从后厨给他端来一份简餐:
一大块黑面包,一片厚厚的煎咸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土豆汤。
老板咧开嘴笑着:“给,你的报酬和晚饭。小子,有没有兴趣常干?我看你比吉姆强多了!”
莱昂纳尔一边道谢,一边拿起面包啃了一口,饥饿感让他觉得这简单的食物格外美味。
他正想着如何婉拒老板的长期邀请,一位刚才听得特别投入的老酒客凑了过来。
他是个穿着旧工装,脸上全是皱纹的老人,手里捏着一顶破旧的帽子,神情有些局促。
老酒客怯生生地开口,口音浓重:“先生,我看您识文断字,是个有学问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原来老烟斗吉姆在的时候,也常帮我们写写信……”
莱昂纳尔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他:“您想写信?”
老酒客连忙点头:“是,是写给我儿子。他在印度,给女王陛下当兵。
我,我不认字,嘴也笨,想告诉他家里都好,让他别惦记,好好服役,可我自己写不出来……”
莱昂纳尔看着老人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吧台上那枚六便士硬币,犹豫了一下。
他原本打算吃完就尽快离开,但老人满是期盼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
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等我吃完,就帮您写。”
老板见状,从吧台后面搬出一张小小的折叠桌和一把椅子,支在吧台旁边不太碍事的地方。
接着又给桌上放上一个墨水瓶、一叠信纸和秃了毛的羽毛笔。
老板笑着说:“这都是老吉姆留下的,他家里人还没有过来收,你就用着吧。”
莱昂纳尔坐下,铺开信纸,拿起一支看起来还能用的羽毛笔,蘸了蘸墨水:“您说,我写。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部队番号知道吗?”
老人激动地搓着手,断断续续地开始口述。
内容无非是家里一切都好,母亲身体硬朗——其实不太好;妹妹快要出嫁了——对方人品还行;
让他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吃饱穿暖,不要挂念家里,好好为帝国效力,争取立个功……
语言朴实,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但充满了底层民众最朴素的情感和对远行儿子的牵挂。
莱昂纳尔认真地听着,手上奋笔疾书。
他没有完全照搬老人的原话,而是用通顺、恰当的文字将这些零碎的信息组织起来。
他保留了老人讲述中真挚的亲情,又去掉了一些过于琐碎和重复的地方,还稍微加上了一点文雅的表达和祝福。
他的字迹又清晰、漂亮,所以整封信读起来既亲切,又显得格外体面。
写完信,莱昂纳尔又给老人念了一遍。
老人听着那流畅而充满温情的句子,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先生,您写得真好!
比我心里想的还好!”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索出两枚便士,郑重地递给莱昂纳尔:“谢谢您,先生!太谢谢您了!”
莱昂纳尔本想推辞,但看到老人那坚持而感激的眼神,还是收下了。
这两便士,似乎比刚才那六便士还要沉重。
这一幕被酒吧里的其他人看在眼里。
很快,又一个像个学徒的年轻顾客,怯生生地靠近桌子,脸上带着羞涩和紧张。
年轻人声音很小:“先生……您……您能不能也帮我写一封信?”
莱昂纳尔抬起头,温和地问:“当然可以。写给谁呢?”
年轻人的脸更红了,嗫嚅着说:“我想……想寄给在南安普顿的表妹……向……向她求婚。
可是我嘴笨,想不出什么深情的词儿……我怕写不好,打动不了她……”
莱昂纳尔看着这个为情所困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重新铺开信纸,拿起羽毛笔:“没问题,你的表妹叫什么名字?”
——————
“南安普顿的海风,就像我此刻想念你的心情一样温柔。”
“你帽檐下的微笑,比港口所有的灯火都要明亮。”
“这些平凡的时刻,像散落的珍珠,在我记忆里串成了最珍贵的项链。”
“每一个打磨零件、拧紧螺丝的时刻,我都在想着,要更努力一点,才能为我们俩构筑一个温暖的家。”
“我没有丰厚的家产,只有一双手和一颗装满你的心。”
“我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风雨,但我渴望能成为为你遮风挡雨的那个人。”
……
学徒读着那些虽然是从他心底流淌出,却被修饰过的情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
他紧紧攥着信纸,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连声道谢,掏出两枚被手心捂得温热的便士塞给莱昂纳尔。
然后他就像生怕信会飞走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乎是跑出了酒馆。
有了这两个成功的例子,酒吧里其他的顾客们也心动了。
他们或许没有立刻要寄出的信,但莱昂纳尔的文笔实在太优美,字迹太漂亮,完全不是“老烟斗”吉姆能比的。
吉姆的文化只有中学一年级水平,勉强能读通报纸,字迹却歪歪扭扭的,写信也和说话差不多。
这激发了深藏在他们心底的倾诉欲望——
毕竟,这个年轻人似乎只会在这里待一晚,以后想再找到水平这么高的代笔人,恐怕就很难了。
很快,一个面色黝黑的工人坐到了莱昂纳尔面前,语气局促:“先生……能……能帮我写封信给我老伙计汤姆吗?
他前年搬去曼彻斯特了……我就想告诉他,我还活着,伦敦塔桥翻修了……最近的活计不错……
以前我们一起喝酒的那家‘老鳗鱼’酒馆关门了……唉,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莱昂纳尔点点头,重新铺开信纸:“当然,您慢慢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酒馆里的客人不再高声喧哗,就连赢了牌,也只是握紧拳头在空中挥动一下。
老板看着这一切,又给莱昂纳尔倒上了一杯酒,这次是上好的白兰地。 文豪1879:独行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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